不得不承认,红碱淖在我的生命中是有无可取代的地位的。尽管她已经日渐瘦削,像一位迟暮的老妇人一样,等待着烟消云散的那一天。
从我记事起她就在那里了。她是茫茫的沙漠中突兀的一弯水,在寂寞的沙子中间热烈的不合时宜的摇摆着,湿润出了一片沙漠绿洲,也滋养了无数的儿女。那时的她还是一位“犹有花枝俏”的俊女子。碧水似颜,白浪如发,夕阳的余晖洒在娇嫩的面庞上,仿佛一对写满激情的眸子。年幼的我也是她的儿女之一,我沉沦于斯,成长于斯,故而像极了她,单纯而热烈。
她是怎么来的没有人知道,奶奶说是下了十天十夜的暴雨后形成的。而县志里说红碱淖被称作“昭君泪”,来自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王昭君当年远嫁匈奴,走到尔林兔草原,即将告别中原,下马回望,想到从此乡关万里,恐怕一辈子也难以回还,顿时千般感慨、万般惆怅汹涌心间,这一驻足,便流了七天七夜的眼泪,于是就形成了这一汪六七十平方公里的红碱淖。王母娘娘为此感动,便派七仙女下凡,仙女们各持一条彩带,从七个不同的方向向其走去,于是现在就有了七条季节河同时流入“昭君泪”。”
我宁愿相信她是暴雨的产物,因为昭君那样美的女子如果泪如雨下,该是多么叫人心疼呀。
当我走上求学的道路,从小渔村到了镇子,到了县城,上大学又到了北京,这一路我没有一丝留恋,没有一次回头,前面的风景磁铁一般将我吸引过去,留下笔直的痕迹。红碱淖像母亲一样安静,她成了背景,成了回忆,成了偶尔回顾的家人,她没有抱怨,只是悄无声息地缓慢地却突然地老去了。
当我再回头时,她萎缩了,衰败了,再也不是记忆中的样子了。她变得让我不再认识她,不愿再看她,只是一遍遍的回忆曾经的她和她的孩子。我童年的石板码头呢?石板间清澈的湖水呢?轻轻掀开石板后迟疑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娃娃鱼”呢?我逃课时埋在沙堆里的衣服呢?跳绳的柳条,柳树下的蘑菇,草皮滩上的蝴蝶,把我顶翻在地的绵羊都不见了,是谁偷走了他们呢?
红碱淖的故事快要结束了吧?她的儿女再不需要她托风送来的小鱼了吗?从此再不需要围着她扑腾雀跃了吗?再不需要在挣扎和艰难的一天后躺在她的臂弯听故事了吗?我们真的已经挥一挥衣袖,把她留在过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