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霞,你还记得我吗?
远霞,虽然我还没老,但认识你也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初中的很多人很多事都忘记了,但你的名字我却记得清清楚楚,杨远霞。我相信,你如果活着,你会记得我的,也许,你会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生活,从来也不会和我断了联系。
那时候的友谊自然的像是清晨的露珠,没有惊艳的相见,没有特别的选择,我们就那么自然地变得亲近起来。一起吃饭打水,一起去宿舍睡觉,一起上厕所,一起去街上买东西,一起憧憬未来的生活,无所不谈,似乎没有一点界限感。
那时候的生活贫乏而单调,但我们当时都意识不到。你们家种苹果,所以你每次来学校都是带好多苹果,我带好多烤红薯,我们总是放在一起吃。请原谅我也记不清一些细节了,比如你在教室到底坐在哪儿,好像是在后面,因为你学习不是太好,我也不记得我有没有帮助过你的学习。那时我可能并不知道作为一个朋友的责任,但当我知道时,想要帮助你时,却没有能力做到,你也没有等我。可我记得你的长像,很清楚,你皮肤特别白,使得几个小雀斑很明显,头发发黄,因为近视看人的时候眼睛经常眯着,你坐着的时候背略有一点弯,脸上总有困惑的神情。
我记得你总是听我讲故事,就是小镇街面上能借来的仅有的爱情和武打两类书里的爱情和武打故事。我讲得没得讲的时候,就自己编个故事,你也听得津津有味,直到我编不下去了你才发现。
还有一件事我记得刻骨铭心。少女初潮时因为我对此一无所知陷入了极度惶恐的情绪里。我认为自己得了一种不治之症,就当时所受到的极度保守和落后的环境影响,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可以和父母或者别的同学商量的话题,我也不打算这么做。我感觉自己一定会死,甚至更担心的是这个秘密终究会被父母发现。我体会到了确确实实的临死前的痛苦和比死亡更可怕的恐惧,我每天看着阳光下热闹的学校,知道这一切都和我没有关系了,精神恍惚地如同行尸走肉。只有你能让我放下周密地心防,我绝望冷静地对你说:
“远霞,我得了绝症了,已经到了尿血的程度了。”
我清楚地记得你的表情,你认真地看着我说:
“不是这样的,你弄错了,这是很正常的,初三的女生很多都这样,你需要去买卫生纸。”
是你,在我那么无助的时候保护了我的尊严。
初二结束时你就辍学回家了,似乎是你自己不想上学的。16岁的时候我考上了省城的一所中专学校,我不记得和你是否有书信来往,但我一直有你的消息,我知道你在家过得并不好。因为姨姨家没有孩子,你妈把你送给了姨姨,但姨姨和妈妈之间有矛盾,你夹在中间很痛苦。我记得我承诺过你,要在省城给你找个工作,这样你就能离开老家,和我在一起了,你工作我念书,咱们就能经常见面了。只是,我们学校是在郊区,出了学校就是一条尘土飞扬的大马路,学校周围是和咱们镇上差不多的各种小饭店小旅馆。只有坐公交车才能去到市中心,对我来说那实在是陌生的一个世界。
直到我很久没有你的消息以后接到另外一个同学的信,具体是谁我现在也忘记了,信里告诉我说,远霞自杀了。我看到这里的时候愣住了,然后冲出教室在走廊里大哭。
你的生命还没有展开就结束了,这个世界和本来有无数可能性的你没有关系了。我不知道该怨谁,真得不忍心怨你就不能忍一忍,再等一等,实在无法想象你当时的心情。
你就这样悄然远去了,消失在黑暗中。时间也把我带得离你越来越远,远到你似乎不曾存在过,远到你似乎只是我的一个梦,也远到你慢慢融入我。我经历了好多事,现在终于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失去你似乎也是我付出的代价。
远霞,你好吗?我想你。